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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日后谈

12.日后谈

日后谈

在我掰指可算的一生中,曾出现过两位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女性。

一位是我的母亲。

她在紫阳花盛开的春季生下了我,然后在紫荆花刚抽芽的初冬去了世。

那个时候的我才只有六岁,只要她再熬过那个冬天,来年开春,她就能看见我背上书包上学的模样,我想,她指不定还会看到我升上国中,大学,工作,娶妻,生子……还有好多好多。

可她终归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季。

如今想来,当时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,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相当寒冷的冬日。

母亲轻揉着我的头发,让我出门小心。我应了声后,便冲出了门。身后传来了母亲叫我的声音,可我没有回过头,我假装自己没有听到,好能更早的去玩,我只是一个劲的跑,一个劲的跑,快乐的像个傻子一样。

每当想起此刻我都懊悔万分。倘若自己当时扭头回去的话,母亲说不定会软下心肠,思忖一下自己的孩子,她就是个这么善良的女人。

可我并没有。我只顾自己一个人的玩乐,便将母亲抛之脑后,因此母亲到头来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。但又有谁能去怪罪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呢。

不过我的余生却一直在为此赎着罪。

那一天,外面下着小雪。差不多快傍晚,我在玩累了之后,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准备回家。挥舞着刚从树上折下来的细小树枝,上面抽满了花芽,我大大咧咧地朝着路口走去,脚底下的街道积满了厚厚一层雪,每一脚下去都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。

就在我边注意着脚下,边前行的时候,我发现了自家门口挤满了人,还有几辆闪着红蓝二色的警车。

「啊……真可怜啊。」「小小年纪的就……」我一下子成了街坊们视线的中心,有些不知所谓的自己,一下子穿过了人群,跑回了家门口。

家的门被打开着,能从外面看见里面有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在忙碌的走着,再然后——

我的眼睛就被蒙住了。

那时候我还错以为自己是被人绑架。

开始拼了命的喊着妈妈,可没有人回应我;然后手舞足蹈地想要挣脱,可却办不到。

我只能听到嘈杂的窃窃私语,还有被踩得嗦嗦作响的积雪。

再后来,我人被带到了警局。自己不停的询问妈妈在哪里,可每一个人却都露出了一副同情的表情。我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个晚上,母亲也没有过来接我。直到第二天,我的父亲被人在一家风俗店里找到后,我才被他带回了家。

我的父亲告诉我,母亲死了。

当时的我对「死亡」这个概念还没有确切的实感。只能一个劲的问着现在听来傻得要死的问题,可我并不会因为如今的成熟去否认当初的自己,因为,那时候的我确确实实地深爱着母亲。

一路上,除了那句话以外,父亲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。

我还清楚地记得,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的身后,路两边树上的新芽已经抽了开来,我轻抚着树枝上的嫩芽,想必再过两日,整个小镇都能被紫荆花所铺满吧。

天空又下起了小雪。

在我的印象中,我的母亲总是以泪洗面。

每次我从外面玩完回家后,时常会看见哭红了眼的母亲,在她的梳妆台上抹着眼泪。我问母亲,她为什么总是在哭,而母亲却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告诉我——

「她其实是块海绵」

「妈妈为什么是海绵啊。」小孩子总是爱问问题,母亲却没有回答过我,只是摸着我的头,说要我变成一个温柔的人,不要变得和爸爸一样。

我答应了她。并一直恪守着这个承诺到了现在。

母亲她从不会在我面前哭泣。即便我发现她在哭后,她也会立刻就停下来,然后「笑」着和我说话,我一直以为那就是「笑」,至少在上到小学之前,我自以为天底下的「笑」都应该是那样的。可后来我才明白,自己大错特错。

当时的自己,根本就没能区分「笑」与「悲」的含义,只是单纯的认为在笑的人一定是快乐的,在哭的人必然是悲伤的。而当我能熟练地读懂这二者背后的深意时,母亲却早已离开了我。

我的母亲在紫荆花快要盛开的日子前,上吊自杀了。

而罪魁祸首就是此时此刻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男人。我想起了母亲每一次被父亲毒打时候的表情,被父亲用酒瓶砸昏过去的表情,被狠狠摁在地上掌掴的表情,而我却是个胆小鬼,只会躲在墙角一边瑟瑟发抖,就连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。

如果、哪怕、只要。当时的我稍微勇敢一点的话!

稍微勇敢一点的话……

不,我也曾勇敢过一次。

但那次连我也被父亲毒打了一顿,那是个酒鬼,他才不管我是几岁的小孩。而最后也只是害得为了护住我的母亲,被打的更惨。

自那之后,我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胆小鬼。

母亲的葬礼举行的非常潦草。我没有太多的印象,记得就只有几个亲戚到场,送完鲜花后,装有母亲的棺盒便被送到了火化炉。下次见到面的时候,惠子阿姨告诉我,那个小盒子里装着的就是母亲。

我指着父亲捧着的小盒。「惠子阿姨,妈妈被烧掉了吗?」

「可是妈妈她说她是海绵啊,都是水怎么会被烧坏啊。」

孩童时期的自己,说话全然没有顾忌他人的感受。惠子阿姨听完了只是一个劲的哭。我也不明白惠子阿姨究竟在哭些什么,她只是单纯的在宣泄着,然后也让着我哭。

抱住我,拍着我的头,告诉我「一切都会过去的」「已经没事了」「阿志…」

可我总觉得,这些话更像是她在对自己说着。

闻着惠子阿姨身上的气味,那让我想起了母亲。

然后不知为何,我也跟着她一起哭了。

母亲的葬礼结束后,惠子阿姨就搬到了这个小镇上。她和我的父亲打了不少官司,才把我从他的手上夺了回来。

「姐姐的孩子就由我来照料。」那一日在母亲的墓前,惠子阿姨仿佛宣誓般地对着父亲说道。

然后直至成年,我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。

当我收到南边一所相当有名气的大学录取书的时候,惠子阿姨高兴到抱着我差点喘不过起来,我也非常高兴,因为惠子阿姨非常的高兴,她是个好人,和母亲一样的好人。我想让这样的好人幸福。

我要成为母亲口中温柔的人。

临近暑假末尾,我整理好行李后,与惠子阿姨道了声别,便踏上了前往南方的旅途。坐在小镇唯一一站车站上,耐心地等着前往附近新干线的电车,其实我的心底也暗自也有着一丝喜悦,以及对未来的向往,可这份短暂的期待,却被那个男人破坏无余。

我的父亲不知何时坐在了离我最远的那个座位上。

他比起以前苍老了许多。倒不如说,我和他所间隔的时间,以及足以让他变得这么苍老。

坐在站台上的他,似乎有话要说。可我却先他一步的开了口。

「我不会变成像你那样的人的。」

履行着当初与母亲的约定。

以及作为他的儿子,否定了他的一生。

当时的自己,甚至还有些窃喜,充满内心的,是大仇得报的喜悦。可这种自我满足的话语并不能让我的母亲起死回生。

但却足以让人一个去死。

在我刚到大学安定后不久,我便收到了惠子阿姨寄来的信,前面只是一些日常的寒暄,像是最近的阿花(我家的猫)又生了小孩之类的。信的最后,惠子阿姨告诉我,我的父亲就在前几天自杀了,也是上吊。她还告诉我,如果我不想的话,可以不去他的葬礼。

当时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,我久久不能自已。

我不明白,父亲为什么会到现在才选择自杀。

我也不知道,父亲那一日在车站究竟有什么要对我说。

我亦不清楚,这十几年来父亲到底是如何度过的。

我当然也不理解,当时的那句话对父亲来讲意味着什么。

呐,母亲,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了吗?

坐在回程的列车上,我不断的思考着这些问题。

时间飞逝。一转眼我就大学毕业,在所读大学的城市找了份不错的工作,时常会把自己的近况用信写给惠子阿姨,虽然按现在的眼光来看有些老土,但我依旧非常喜欢这种方式。

在离公司几站路的地方,我找到了一处不错的房子。房东是个好心的老婆婆,是来到这座城市后,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好人,虽然房间稍微有些老旧,可屋子里散发的味道总能让我想起自己的老家。

刚搬进公寓的时候,我总是忘了把钥匙戴在身上,说实话,当时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冒失鬼,还有一次忘记关掉灶头的煤气差点酿成了大祸。

每每忘记戴钥匙后,我都会重新走回楼下,去找住在一楼管理员室的池田婆婆,虽说是叫管理员室,可那就是她住的屋子,规格和我住的都差不多,是间相当朴素的房间。

「池田婆婆好啊。」

记得那天我也忘带了钥匙,挠着后脑勺傻笑的自己地进了屋。

「啊」

然后我遇见了生命中第二位无比重要的女人。「奶奶刚出门了喔。」

一位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,坐在暖炉里,嘴里啃着福饼地回答了我。

「那个……你是?」

初入社会的我还留有些学生羞涩,在学生时代也没有谈过一场恋爱,因此在对付女孩子,尤其是年轻女孩子上面,自己全然是个新手。

「初次见面!我是池田透。」她笑的是那么的纯真无邪。看得我都有些发痴。

这也害的我接下来的自我介绍,非常的傻里傻气。

那时的我也未曾想到,就是这个女生,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。

「志哥,你又忘带钥匙了啊。」

「是……是啊。」我偏过头,不太敢直视小透。

「志哥真是个冒失鬼。」说着,小透便起身到屋子里去拿备用钥匙。

「来,走吧。」

小透示意我一起上去。

「不用了,等下我再下来还好了。」我的声音有些轻,倒不如说我生怕自己会吓到小透,她在我眼里就像是个精致的娃娃,娇小到让人产生了一股保护欲。

「都说啦,走啦。」小透推着我的背,然后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上了楼。

当走到五楼的时候,小透突然牵住了我的衣袖。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四周,生怕被人看到似的。

「圣诞快乐志先生。」

小透从身后抽出了一份被包装的相当可爱的礼物。

我更加不知所措了。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女生的礼物。竟然还是个高中生!

「啊……这个,我……」「快点收下啦。」小透近乎撒娇似的催促着我,而自己也大脑过热般的收下了这份礼物。

「可我没有给小透你的礼物啊……」

「那来年就准备两份送我吧。」她的笑容比起外头的飘雪都来的纯洁。

那一天我喝醉了酒。而小透则在一边让我不要再喝了。

「这可是成年人表达高兴的权力哦。」

「不懂。」

「傻孩子不懂是正常的。」

「我才不是傻孩子!」

「你就是。」「我不是!」「你不是谁是啊。」「我就不是!」「哎呀」

本以为这种根本得不出结论的争辩会一直持续下去,可。

嘴唇上残留着一丝她留下的香甜。

「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。」

说完小透便逃出了房间,留下我一个人呆滞在屋子里。

摸着扑扑跳个不停的胸口。

说不定,我恋爱了。

和小透的婚礼举办在了她毕业典礼后的一周。当着神父的面,说下我愿意后,池田透正式成为了我的妻子。

坐位下面的惠子阿姨高兴的哭了出来。我也差点哭了出来。可我忍住了。

我本以为因为自己的童年,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获得幸福,但老天爷却让我遇上了小透。

她的那份纯真再一次给予了我获得幸福的权力。

她就是我的天使。

呐,妈妈,你儿子我啊,现在非常、非常地。

紧握着她的手。

幸福。

「前辈!」柘城的叫喊声,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。

她一路小跑到我身边,「前辈,差不多该回去了,惠子阿姨等着你去吃饭呢。」

「这样啊。」我深吸了口气。望着小透的墓碑,在心底说道——

「一直以来抱歉了……还有,下次再见哦。」

今天是她的忌日。

也是我再次回到这儿的理由。

小透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人。我也是被纯洁如玉的她所吸引。

但也正是这份善良,害的她死于非命。

她是被一个伪装成推销员的入室杀人魔所杀害的。

倘若她有一丝丝防备他人的意思,我想她的一生或许还能走得更长一点。

可她并没有。她就是那样的人。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的温柔。

就和……我的母亲一样。

据警察后来的解释,那个杀人魔专挑这种老旧的公寓作为下手对象,大多数管理员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人,即便被发现了也抓不住他。

小透的运气相当的不好。

我们本要在一周后就搬走的。

可杀人魔却并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。事实是残酷的。

「我说前辈。」「啊?什么。」我又走了神。

二人相伴着朝着惠子阿姨的家走去,这条路我相当的熟。

「前辈你……」柘城似乎有话要说。「怎么了。」这很不像她。

「前辈你该不会是想殉情吧!」听了她的话,我原地呆了整整一秒。然后才想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。以及——

柘城为何会如此强硬的要求同行。

「怎么可能。」给了她一击手刀。继续向前走去。

不过,我确实曾有过这个念头。

那一次,为了把小透葬到这儿,我又回到了这座小镇。

小透她曾说想要去我的老家看一看。我答应了她。

可我终归还是没有办到带着她的孩子一起来这。

站在她的墓前,我泪流不止。甚至就想这样草草地就结束了我的生命,就如我的母亲那样。

可惠子阿姨制止了我。她是个坚强的女人,我曾不止一次的依偎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。虽然那很丢脸,但这总能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。

最后我还是没有轻生,第二天一大早就整理好了行李,赶着最早的一辆班车,就走了。

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
半个月前。我亲眼目睹了美雪小姐的死去。

随后我发现了,其实那个逼死了的美雪小姐的人,就是我。

呆滞在镜子前的自己,想到了自己曾对父亲下达的那张死刑书

——「我不会变成像你那样的人的。」

我变成了自己最不想变成的人。虽然是在将来,可我终归变成了那样的人。

一切都已经晚了。

现在后悔都已经于事无补了。这世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后悔药。美雪小姐自杀了。就和我的母亲那样。不论我做什么都——

我猛然想到了一个能让她起死回生的方法。

如果说。

我是说如果。

如果我要是在此时此刻死去的话。

那么美雪小姐会不会就遇不到我。

就不会和我结婚。

也不会被我逼得去死。

我觉得可行。

紧了紧手中的绳子。我决定去死。

可最后,我还是被柘城给救了下来。我不该和她说备用钥匙的事的,我也不该也她聊镜子的事的,如果那样的话,我肯定会在那个雪夜死去,而美雪小姐也会在我所不在的将来,获得幸福。

但我还是活了下来。

「前辈!」不知何时,已经走到了惠子阿姨家门口。

「呐,柘城。」我转下了门把手,「回去后一起喝一杯吧,叫上公司的人。」

柘城在原地呆了好久,才反应过来似的,在我背后喊着,「说话算数喔!」

恩,说话算数。

我在心底附和着她。

*** *** *** ***

*** *** *** 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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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各位辛苦了。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,我拍了拍手,「走,今晚我请客。」

听到我说出这句话,底下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。

情况一时有些尴尬,还是柘城率先开口解了围。「哟吼!今晚喝死这个抠门汉!」

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「哗——!」在野球拳输掉最后一件衣服后,柘城又在我脸上贴了好几张纸条。

头有点昏,被好多人灌了酒,我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喝了几杯,稍微找了个借口,就从包间里逃了出去,不过柘城不让我把衣服穿上,真的是,我都这么求她了。

最后只好穿着一条内裤小跑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。一路上生怕被谁看到。

解完小手,我发现柘城那家伙竟然在我脸上贴出了一个大写A,本想就这么撕掉,等到回去再好好地教训那家伙一顿,可转念一想这不刚好把脸遮住了吗,于是便没有去撕。从厕所出来后,我又沿路跑回,可这次却撞到了个人。

「对不起对不起」我连忙的道歉,「我穿成这样是有原因的。」

似曾相识的画面。

「我真的不是一个变态!」

似曾相识的话语。

被我撞倒的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,她点了点自己的右耳,那上面带着个助听器。

还有似曾相识的人。

「美……」

我瞪大了眼。

然后总算明白了那面镜子会变成那样的缘由。

——这一次。

——这一次!

「初次见面。」

我的眼眶有些湿润。

(本书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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